第八十八章 雪冷江湖魂飄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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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宮太和殿，從殿門進來，太子低頭順耳，跟在內監身後，緩緩走向禦座上的男人，只聽到左右有胳膊粗大的蠟燭熊熊燃燒的聲音，照得這深宮如白晝。
繁華的宮殿，空氣中滿是漂浮著一種叫做權力的氣息，這味道直讓太子陶醉。
可是這種陶醉偏偏讓人打斷，這個世界也只有一個人有能力做到。
他此刻就站在太子面前，太子之父，國朝之君，神宗陛下。
“太子，若不是有大事發生，也不會深夜召你前來，知道是何事麽？”
“兒臣有所耳聞，二十多年前，禍害關外的九把刀傳人身份被識出，竟是曾經的關外六扇門分部主管。關外武林群情激憤，破了當地六扇門。”
“你消息倒是靈通。”
“兒臣惶恐。”
“還是說回這事，你如何看待。”
“當年關外血流成河，各門各派皆有門人性命喪於九把刀之手，群豪怒氣當頭，可以理解。”
“他們可不僅僅如此，聽聞雪山各派由爪門牽頭，聚集起來，還想要破了西關，到了這京城皇宮之中，問朕關於禦刀的故事呢！”
“這，這兒臣著實不知，此等江湖武人，以武犯禁，殺官造反，實在該死。”
“呵，太子居然不知，可朕怎麽聽說你的幕僚，祁連伯主杜祁連回到了封地，趁爪閔失落，其一子一女亦無影蹤的時候，掌握了整個爪門呢。”
“兒臣有罪！”太子一聽神宗的問話，當即跪下。
“何罪之有，怎麽就跪下了。”
“兒臣禦下不嚴，舉朝皆知，杜祁連這叛逆是兒臣下屬，但兒臣著實不知他會犯下此等大罪。”
“你倒不為他求些情說些話，還是你早就知道了什麽。”
“兒臣不敢，早些日子只覺得杜祁連辦事妥當，就納為幕僚，不想其人心懷叵測，居然，居然犯下謀逆大罪，只怪兒臣察人不明。”
“國朝開國，二十七功臣，實封一十三國公，丹書鐵券，世襲罔替，休戚與共。杜國公就是其一，將近百載過去，杜氏人才雕零，風光不再。若無杜祁連橫空出世，只怕杜氏名爵難保。可惜杜祁連走錯路了，今夜過後，杜氏家廟不繼，擬詔，另選旁系，以繼杜氏家廟血食。”
神宗吩咐下去，一旁內監領命，片刻間揮就禦旨一道。
另選旁系，那自然是要杜家宗族全滅了。
太子冷汗在額頭上直冒，神宗看到他這樣，笑著安慰他：“太子既與此事無關，便先下去吧。不過察人不明的罪過總是有的，那就在宮中反省數日，也算是避嫌了。而且值多事之秋，待朕安排人保護好你，解決了此事，才好出來。”
“兒臣遵命！”
太子苦澀一笑，這事情不解決，他不是就得永遠被幽禁了麽。
太子宮中，六扇門總捕頭和太子相對而坐。
六扇門的總捕頭，自然就是神宗安排保護他的人，與其說是保護，不若說是監視和看守更好些。
“總捕頭可相信，杜祁連的事情，我並不知情。”
二人對坐，終顯無聊，太子很是無辜地說話，試圖打破尷尬局面。
“臣下相不相信並不重要，重要的是陛下相信與否。所以殿下應安守宮中才是，只要陛下看到了殿下的行動，自然就會相信殿下。”
總捕頭依舊恭敬，恭敬中帶著些疏離，遠不如當年他在宗師樓下迎接杜祁連的熱情。
從前的熱情，是因為杜祁連代表了太子，而太子代表了君王。
但現在，為了向君王表達忠誠，他必須避嫌，必須恭敬而疏離。
“那我明白了。”
太子點點頭，心中閃過一個念頭，安守只是坐以待斃，出手拿下杜祁連一家才是出路，最重要就是杜祁連的妻兒。只有把他們拿在手中，坐觀杜祁連行事，自己才立於不敗之地。
同一時間，太和殿，神宗連下好幾道旨意，按壓了下太陽穴，他搖搖頭，遣走周圍侍候的內監。
“朕這個太子，內心中也是有想法的。”
他好似自言自語，因為周圍看上去無人在場。
“陛下春秋鼎盛，是以太子心思就急迫了些。”一個聲音響起，如幽靈一般。
“就因為朕還有好些年可活，他才著急了的。”神宗敲敲椅子：“這龍位，無數人想要坐上，不惜骨肉相殘，磨滅良心。可這位子，卻是皇兄你讓給朕的。”
神宗的話說完，卻久久聽不到回音。
末了只聽一聲嘆息發出：“陛下，先師有言：既入棋聖道，不可君天下。父皇命我向先師學棋道，將棋聖一脈留於皇家，最後卻為先師算計，棋聖一脈相承，寧絕而不可君天下。”
“皇兄，向使天下黔首皆愚，而我皇家獨智謀天策，何愁國朝不可萬年。這些年你為我籌謀畫策，為何不把棋聖一脈留於皇家，宗室諸子，汝可擇一良才而授之。”
“陛下，蔔尊說我時日無多，我倒心有所感。棋聖本應為天下萬民請願，所行所為，應為萬民計，為天下謀。但上數往代，尤其如我，雖說不是君天下，卻為君王計，為國朝謀，殺戮尤多，天道不佑。今棋聖一脈造下無邊冤孽，杜祁連想要得我棋聖一脈傳承，我傳了他些本事，他不知實情，入了彀中。從今起，棋聖一脈，自他而絕，滔天大罪，由他承受，禍及子孫，三代難消。”
“皇兄說話還是這麽神神叨叨的，天道，這世界真有天道麽？”
“天機運轉，八脈輪回。少了一脈，自會有人找他麻煩。即便他死了，這份債，還是會算到他血脈上的。”
夜深了，冷風吹入，棋聖沒有解釋太多，但他的話，卻給著夜色添上了一絲寒意。
“這樣也好，鬼謀奇策，數十年來挑起江湖多少腥風血雨，棋聖一脈斷絕也是應該的。”
神宗點點頭，半點沒有剛請求棋聖收徒的樣子，一派正義凜然。
棋聖從禦座後走出，他知道神宗也是忌憚棋聖傳承的，即便這是握在他手中的一把刀。
但所謂利器，既是能傷人，自然能傷己不是。
“皇兄，此局之後，西邊那裏應該是穩當的了。”
即便正義凜然，神宗也十分關註著即將吃到口中的肉，雪山不服王化，後邊更有西疆諸國撐腰，一向蠢蠢欲動。但這一次，國朝終於能夠名正言順地，把大軍開進雪山平叛了。
夜更是黑了，皇宮外的某個方向突然火光四起，喊殺聲一陣，那裏是高戚裏，有人對杜府下手了。
棋聖知道這個，大局已定。
江湖也好，朝堂也罷，在這個世界上，講究的是一日為師，終身為父，師徒之間一榮俱榮，一損俱損。
杜祁連把他恩師視作底牌，卻不知道他的這個棋聖恩師，早就算計好他了。
他自是沒有想到的，他就只能作為棋子，被兌掉。
杜府之中，喊殺聲不斷，重重疊疊的東臣衛和六扇門圍了進去，府中潛伏隱藏的暗探一齊發動，血流滿地，屍橫遍野，無辜的仆人奴婢。
但誰管他們是不是無辜，在這夜裏，非友即敵，他們出現在杜府中，就有取死之道。
就在這一片人間地獄的景象中，一道燦爛的刀光揚起。
婁野一人一刀，掩護著懷抱一個小孩的姬心顏逃出了重重包圍。
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幫她，也許只是想證明，他和攻擊杜府的敵人不是一夥的，他受不得她的仇視目光。他真的只是上門來討個說法的，卻不意遇到這種事情。
杜祁連和姬心顏的獨子甚至還受了殺手傷害，所幸杜府不是沒有忠心的仆人，關鍵時刻擋了致命一刀，長刀透過熱烈的胸膛，不淺不深地在五六歲的小孩身上留下一道傷口。
殺手被姬心顏的反撲殺掉，但她面對無邊無際的敵人也不免絕望，待到抹燦爛的刀光揚起，禦刀婁野，原來他已突破到了超流境界，此刻他手持神兵利器，一刀一個，用生命為這對母子開辟出了一條道路，逃出了京城。
京城夜戰後的第五天，東躲西藏的幾人終於看到西關關口。過西關去，大雪山就遙遙在望了，婁野知道姬仙子很擔心那裏的杜祁連。
面對落魄的姬心顏，一路的無數次追殺，婁野都只是稱呼她為姬仙子，也沒有稱呼她杜夫人。
臨近雪山，追殺不僅沒有減少，反而更加劇烈兇猛。
江湖，說到底是個功利的江湖，人永遠會追求利益。
落井下石的人太多，姬心顏越發擔心，她大概知道事情已經失控了，她也不敢回南部的姬家。
若她回了，他們救是不救。雖然她的父親手握大軍，但也說不定，會直接把她們母子捉拿，或者直接殺掉，絕口不承認她們出現。
她不能去賭，也不能讓娘家人為難。
從前還是風光的伯爵夫人，今天淪落到了這樣田地，而她還得為自己的孩子考慮。
這些日子來，一路顛簸流浪，杜克的傷口還未愈合，卻又發起燒來。
“過了西關，就是神醫張九的客棧了麽？”
“是的，不過神醫張九徒有虛名，而且最重要，他是棋聖的人。”
“我知道，祁連他就是下一代的棋聖。”
“下一代棋聖，怎麽會落到這般？”
“婁野，”姬心顏坐在他面前，雙目四對間，讓極少有這種經歷的婁野臉紅起來。
“我求你一事。”
“什麽事情？”
“不管你是出於什麽目的，但你能從京城中救出來我們母子，我真的很感激你。”
“別，我只是出於正義而已，看不慣他們欺負你們。”婁野趕忙擺擺手。
“出於正義也好，其他也罷，”姬仙子一笑，令婁野為之失神。
“我要去尋我的夫君，我必須尋到他，知道他安全與否。可是克兒如今的情況，你也清楚，請你照顧好他，把他帶到張九那去。”
“我做不來這個，而且你自己去找杜祁連，很危險的，還是我去吧。”
“不，只能我去，你去了，他也不會信你的，克兒就拜托你了。”
“姬仙子你，就這麽相信我。”
“呵，”姬心顏站起，俯身湊近到了婁野面前：“你為護我們母子一路西行，身上落了二十六道傷口，難道都是擺設不成。”
“你怎麽清楚的，”婁野臉更加紅了，從沒有，從沒有一個女人這般近距離地面對著他。
姬心顏撩起長發，露出清秀的容顏，以及那掩不住的倦愁。
她捧著婁野的頭，在其額頭上輕輕留下一吻，這一吻，直讓婁野大腦瞬間充血，一片空白。
他答應了，他會保護這個孩子的。他開心而又難過，因為在姬仙子心目中，還是只有一個杜祁連啊。
不，還有杜克。
她知道大概此去九死一生，所以把生的可能留下來了。
三天後，他在雪山關口見到了杜氏夫婦的人頭，杜祁連死不瞑目，嘴唇微張，似在朝天怒吼。
姬仙子如仙子般面容安詳，她死在了心愛的男人身邊，還放不下的，就是兒子了。
她不知道那一吻，會讓一個小年輕，決定用自己的畢生，去保護她的孩子。
雪山死的，不止是兩個人，爪門以及其附屬的勢力，甚至雪山混水摸魚的江湖人，在組成軍陣的東臣衛面前，成批倒下，白色的雪山，甚至某一天下起了紅色的雪。
白的是雪，紅的，是血還是雪，誰分得清，只知道今年的冬天，格外的寒冷。
這關外江湖，染上的是雪，但雪上的，還是血。人頭滾滾，為那爭名謀利，廝殺背叛。表面風光無限，暗地裏陰狠變態，鮮血肆流。
雪冷江湖魂飄散，婁野抱著飽受病痛折磨杜克，收起心中的悲傷，再次走進關外的客棧，一切，好似重回了起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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繁華的宮殿，空氣中滿是漂浮著一種叫做權力的氣息，這味道直讓太子陶醉。
可是這種陶醉偏偏讓人打斷，這個世界也只有一個人有能力做到。
他此刻就站在太子面前，太子之父，國朝之君，神宗陛下。
“太子，若不是有大事發生，也不會深夜召你前來，知道是何事麽？”
“兒臣有所耳聞，二十多年前，禍害關外的九把刀傳人身份被識出，竟是曾經的關外六扇門分部主管。關外武林群情激憤，破了當地六扇門。”
“你消息倒是靈通。”
“兒臣惶恐。”
“還是說回這事，你如何看待。”
“當年關外血流成河，各門各派皆有門人性命喪於九把刀之手，群豪怒氣當頭，可以理解。”
“他們可不僅僅如此，聽聞雪山各派由爪門牽頭，聚集起來，還想要破了西關，到了這京城皇宮之中，問朕關於禦刀的故事呢！”
“這，這兒臣著實不知，此等江湖武人，以武犯禁，殺官造反，實在該死。”
“呵，太子居然不知，可朕怎麽聽說你的幕僚，祁連伯主杜祁連回到了封地，趁爪閔失落，其一子一女亦無影蹤的時候，掌握了整個爪門呢。”
“兒臣有罪！”太子一聽神宗的問話，當即跪下。
“何罪之有，怎麽就跪下了。”
“兒臣禦下不嚴，舉朝皆知，杜祁連這叛逆是兒臣下屬，但兒臣著實不知他會犯下此等大罪。”
“你倒不為他求些情說些話，還是你早就知道了什麽。”
“兒臣不敢，早些日子只覺得杜祁連辦事妥當，就納為幕僚，不想其人心懷叵測，居然，居然犯下謀逆大罪，只怪兒臣察人不明。”
“國朝開國，二十七功臣，實封一十三國公，丹書鐵券，世襲罔替，休戚與共。杜國公就是其一，將近百載過去，杜氏人才雕零，風光不再。若無杜祁連橫空出世，只怕杜氏名爵難保。可惜杜祁連走錯路了，今夜過後，杜氏家廟不繼，擬詔，另選旁系，以繼杜氏家廟血食。”
神宗吩咐下去，一旁內監領命，片刻間揮就禦旨一道。
另選旁系，那自然是要杜家宗族全滅了。
太子冷汗在額頭上直冒，神宗看到他這樣，笑著安慰他：“太子既與此事無關，便先下去吧。不過察人不明的罪過總是有的，那就在宮中反省數日，也算是避嫌了。而且值多事之秋，待朕安排人保護好你，解決了此事，才好出來。”
“兒臣遵命！”
太子苦澀一笑，這事情不解決，他不是就得永遠被幽禁了麽。
太子宮中，六扇門總捕頭和太子相對而坐。
六扇門的總捕頭，自然就是神宗安排保護他的人，與其說是保護，不若說是監視和看守更好些。
“總捕頭可相信，杜祁連的事情，我並不知情。”
二人對坐，終顯無聊，太子很是無辜地說話，試圖打破尷尬局面。
“臣下相不相信並不重要，重要的是陛下相信與否。所以殿下應安守宮中才是，只要陛下看到了殿下的行動，自然就會相信殿下。”
總捕頭依舊恭敬，恭敬中帶著些疏離，遠不如當年他在宗師樓下迎接杜祁連的熱情。
從前的熱情，是因為杜祁連代表了太子，而太子代表了君王。
但現在，為了向君王表達忠誠，他必須避嫌，必須恭敬而疏離。
“那我明白了。”
太子點點頭，心中閃過一個念頭，安守只是坐以待斃，出手拿下杜祁連一家才是出路，最重要就是杜祁連的妻兒。只有把他們拿在手中，坐觀杜祁連行事，自己才立於不敗之地。
同一時間，太和殿，神宗連下好幾道旨意，按壓了下太陽穴，他搖搖頭，遣走周圍侍候的內監。
“朕這個太子，內心中也是有想法的。”
他好似自言自語，因為周圍看上去無人在場。
“陛下春秋鼎盛，是以太子心思就急迫了些。”一個聲音響起，如幽靈一般。
“就因為朕還有好些年可活，他才著急了的。”神宗敲敲椅子：“這龍位，無數人想要坐上，不惜骨肉相殘，磨滅良心。可這位子，卻是皇兄你讓給朕的。”
神宗的話說完，卻久久聽不到回音。
末了只聽一聲嘆息發出：“陛下，先師有言：既入棋聖道，不可君天下。父皇命我向先師學棋道，將棋聖一脈留於皇家，最後卻為先師算計，棋聖一脈相承，寧絕而不可君天下。”
“皇兄，向使天下黔首皆愚，而我皇家獨智謀天策，何愁國朝不可萬年。這些年你為我籌謀畫策，為何不把棋聖一脈留於皇家，宗室諸子，汝可擇一良才而授之。”
“陛下，蔔尊說我時日無多，我倒心有所感。棋聖本應為天下萬民請願，所行所為，應為萬民計，為天下謀。但上數往代，尤其如我，雖說不是君天下，卻為君王計，為國朝謀，殺戮尤多，天道不佑。今棋聖一脈造下無邊冤孽，杜祁連想要得我棋聖一脈傳承，我傳了他些本事，他不知實情，入了彀中。從今起，棋聖一脈，自他而絕，滔天大罪，由他承受，禍及子孫，三代難消。”
“皇兄說話還是這麽神神叨叨的，天道，這世界真有天道麽？”
“天機運轉，八脈輪回。少了一脈，自會有人找他麻煩。即便他死了，這份債，還是會算到他血脈上的。”
夜深了，冷風吹入，棋聖沒有解釋太多，但他的話，卻給著夜色添上了一絲寒意。
“這樣也好，鬼謀奇策，數十年來挑起江湖多少腥風血雨，棋聖一脈斷絕也是應該的。”
神宗點點頭，半點沒有剛請求棋聖收徒的樣子，一派正義凜然。
棋聖從禦座後走出，他知道神宗也是忌憚棋聖傳承的，即便這是握在他手中的一把刀。
但所謂利器，既是能傷人，自然能傷己不是。
“皇兄，此局之後，西邊那裏應該是穩當的了。”
即便正義凜然，神宗也十分關註著即將吃到口中的肉，雪山不服王化，後邊更有西疆諸國撐腰，一向蠢蠢欲動。但這一次，國朝終於能夠名正言順地，把大軍開進雪山平叛了。
夜更是黑了，皇宮外的某個方向突然火光四起，喊殺聲一陣，那裏是高戚裏，有人對杜府下手了。
棋聖知道這個，大局已定。
江湖也好，朝堂也罷，在這個世界上，講究的是一日為師，終身為父，師徒之間一榮俱榮，一損俱損。
杜祁連把他恩師視作底牌，卻不知道他的這個棋聖恩師，早就算計好他了。
他自是沒有想到的，他就只能作為棋子，被兌掉。
杜府之中，喊殺聲不斷，重重疊疊的東臣衛和六扇門圍了進去，府中潛伏隱藏的暗探一齊發動，血流滿地，屍橫遍野，無辜的仆人奴婢。
但誰管他們是不是無辜，在這夜裏，非友即敵，他們出現在杜府中，就有取死之道。
就在這一片人間地獄的景象中，一道燦爛的刀光揚起。
婁野一人一刀，掩護著懷抱一個小孩的姬心顏逃出了重重包圍。
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幫她，也許只是想證明，他和攻擊杜府的敵人不是一夥的，他受不得她的仇視目光。他真的只是上門來討個說法的，卻不意遇到這種事情。
杜祁連和姬心顏的獨子甚至還受了殺手傷害，所幸杜府不是沒有忠心的仆人，關鍵時刻擋了致命一刀，長刀透過熱烈的胸膛，不淺不深地在五六歲的小孩身上留下一道傷口。
殺手被姬心顏的反撲殺掉，但她面對無邊無際的敵人也不免絕望，待到抹燦爛的刀光揚起，禦刀婁野，原來他已突破到了超流境界，此刻他手持神兵利器，一刀一個，用生命為這對母子開辟出了一條道路，逃出了京城。
京城夜戰後的第五天，東躲西藏的幾人終於看到西關關口。過西關去，大雪山就遙遙在望了，婁野知道姬仙子很擔心那裏的杜祁連。
面對落魄的姬心顏，一路的無數次追殺，婁野都只是稱呼她為姬仙子，也沒有稱呼她杜夫人。
臨近雪山，追殺不僅沒有減少，反而更加劇烈兇猛。
江湖，說到底是個功利的江湖，人永遠會追求利益。
落井下石的人太多，姬心顏越發擔心，她大概知道事情已經失控了，她也不敢回南部的姬家。
若她回了，他們救是不救。雖然她的父親手握大軍，但也說不定，會直接把她們母子捉拿，或者直接殺掉，絕口不承認她們出現。
她不能去賭，也不能讓娘家人為難。
從前還是風光的伯爵夫人，今天淪落到了這樣田地，而她還得為自己的孩子考慮。
這些日子來，一路顛簸流浪，杜克的傷口還未愈合，卻又發起燒來。
“過了西關，就是神醫張九的客棧了麽？”
“是的，不過神醫張九徒有虛名，而且最重要，他是棋聖的人。”
“我知道，祁連他就是下一代的棋聖。”
“下一代棋聖，怎麽會落到這般？”
“婁野，”姬心顏坐在他面前，雙目四對間，讓極少有這種經歷的婁野臉紅起來。
“我求你一事。”
“什麽事情？”
“不管你是出於什麽目的，但你能從京城中救出來我們母子，我真的很感激你。”
“別，我只是出於正義而已，看不慣他們欺負你們。”婁野趕忙擺擺手。
“出於正義也好，其他也罷，”姬仙子一笑，令婁野為之失神。
“我要去尋我的夫君，我必須尋到他，知道他安全與否。可是克兒如今的情況，你也清楚，請你照顧好他，把他帶到張九那去。”
“我做不來這個，而且你自己去找杜祁連，很危險的，還是我去吧。”
“不，只能我去，你去了，他也不會信你的，克兒就拜托你了。”
“姬仙子你，就這麽相信我。”
“呵，”姬心顏站起，俯身湊近到了婁野面前：“你為護我們母子一路西行，身上落了二十六道傷口，難道都是擺設不成。”
“你怎麽清楚的，”婁野臉更加紅了，從沒有，從沒有一個女人這般近距離地面對著他。
姬心顏撩起長發，露出清秀的容顏，以及那掩不住的倦愁。
她捧著婁野的頭，在其額頭上輕輕留下一吻，這一吻，直讓婁野大腦瞬間充血，一片空白。
他答應了，他會保護這個孩子的。他開心而又難過，因為在姬仙子心目中，還是只有一個杜祁連啊。
不，還有杜克。
她知道大概此去九死一生，所以把生的可能留下來了。
三天後，他在雪山關口見到了杜氏夫婦的人頭，杜祁連死不瞑目，嘴唇微張，似在朝天怒吼。
姬仙子如仙子般面容安詳，她死在了心愛的男人身邊，還放不下的，就是兒子了。
她不知道那一吻，會讓一個小年輕，決定用自己的畢生，去保護她的孩子。
雪山死的，不止是兩個人，爪門以及其附屬的勢力，甚至雪山混水摸魚的江湖人，在組成軍陣的東臣衛面前，成批倒下，白色的雪山，甚至某一天下起了紅色的雪。
白的是雪，紅的，是血還是雪，誰分得清，只知道今年的冬天，格外的寒冷。
這關外江湖，染上的是雪，但雪上的，還是血。人頭滾滾，為那爭名謀利，廝殺背叛。表面風光無限，暗地裏陰狠變態，鮮血肆流。
雪冷江湖魂飄散，婁野抱著飽受病痛折磨杜克，收起心中的悲傷，再次走進關外的客棧，一切，好似重回了起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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